十一月四日。士集要與余一宿。預(yù)令門下治書帷凈甚。余造焉。是夜天雨雪。一燈熒熒。坐臥萬卷。興至而吟。吟倦而睡。睡起則沃以酒。殆逆旅中浣心境也。余驩而把士集裾曰。易不云乎。二人同心。其利斷金。同心之言。其臭如蘭。即余二人之同心。視古君子奚讓。同言論同志槩。又同好為詩。敢問吾子于詩何所好。士集笑而應(yīng)曰。子非同心者乎。吾從子之所好。甚于影響。胡為乎歧之。雖然子非我。請(qǐng)先言吾好。以與子同好。吾于詩。不以規(guī)矩。不以格律。不以聲容色澤。而所把玩者天機(jī)也。天之象。日月星辰風(fēng)雨霜露。地之象。山川草木鳥獸魚鱉。孰陶鑄是。孰磨光是。孰居無事。粲然而成象。其在人而為學(xué)士逸民任俠僧胡冶女孀姬之歌言笑泣繹如班如者。與夫物之千紅萬碧爛熳低昂自然而舒自然而動(dòng)者。色色天生。種種天趣。是皆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且怨乎哉。今吾所由之際。無日而非詩。詩何嘗有法。亦何嘗有族有宗。讀周南之芣苢三章。覺自有天地萬物氣象。由漢已下。李唐以詩道鳴。大氐格物沿情。葩分蕊別。認(rèn)得人間無限臭氣無限光景。便與自家意思一般。即吾師乎。吾師乎二南。得之為通物觀也。三唐得之為采真游也。降此以往者。為物役為事障為亂朱紫。適人之適而以為己私。殆哉岌乎。彼之謂風(fēng)波之人。語未卒。余遽辟席而起。觸觸然如有神君喚余醒者。嗟乎。余之不幸而生乎今。不得聞往哲之玄規(guī)。又幸而從士集游。反而求之斯言。斯言也。即使黃陳家數(shù)子地下聞之。與有恨矣。抑吾何幸往在壬辰。士集先訪余都市中。余固得其心于眉睫之間。而因得其詩。今又得其所好。士集乃人?而天游者。余亦安能辱吾士集而寘之同好為。自是因留士集園旬日。以成逍遙游。述其所聞。得五十韻。有待夫世之同好者。以吾非士集。莫可聞此言。亦知士集非吾。莫可發(fā)此言。幸藏之如何云。
邂逅仍長夜，乾坤忽炳奎。
鼓喧殘漏下，帷闇小燈低。
高樹云千尺，幽園雪一畦。
醉毫容我染，談麈許君提。
自道孤吟地，曾尋大雅蹊。
鑿耕歌最野，球石律難稽。
說到周王國，聲通漢女閨。
采春芣苢詠，感候草蟲啼。
至籟清堪挹，馀姿粲可攜。
出天皆象意，隨地有歡悽。
古樂何曾缺，斯民未暫暌。
一秋楓冉冉，三月草萋萋。
胡蝶穿花圃，倉庚出柳堤。
雪融??對(duì)浴，霜重雁連嘶。
??女擎鸚鵡，征人擁駃騠。
合歡紅燭短，離思碧云迷。
物理三能反，時(shí)音萬不齊。
共嗟絲變?cè)?，誰毀玉成圭。
漢道終衰矣，唐風(fēng)實(shí)斐兮。
飛騰采石渚，光焰浣花溪。
沈宋高排壘，王岑儼列鼙。
斲輪歸造化，磨鏡照端倪。
諷俗關(guān)邦史，緣情及戍妻。
艷看綾織鳳，雄譬劍剸犀。
各有摩天翼，雙翻歷塊蹄。
百年沉月璧，千仞失云梯。
往轍今安在，頹波眾所擠。
井蛙天小大，塵蝠日東西。
去去才難得，茫茫步未躋。
壯心羞畫虎，流節(jié)畏鳴鵜。
此夕相逢語，平生宿愿赍。
驟歌謠斗極，長嘯貫虹霓。
席煖娛佳客，杯寒命小奚。
聽酣神兀兀，眠醒氣凄凄。
竊喜迷途駕，因逢刮眼篦。
世情多服艾，吾道且羹藜。
洛北新登第，山南舊把犁。
業(yè)才窺汗漫，名或薦耄齯。
識(shí)者猶憎眼，思來欲噬臍。
蘭薰襲臭味，蓬茁荷提撕。
通竹牛羊徑，攀梧鸑鷟棲。
匣琴妝玳瑁，床劍映玻瓈。
異代楊還馬，同時(shí)阮更嵇。
月星飛夜鵲，風(fēng)雨響晨雞。
好趁青春鬢，俱誇白雪題。
交深十日飲，義重一寒綈。
哲匠非雕篆，修芳自佩觿。
點(diǎn)頭禪感石，傾意絮粘泥。
披匣驚西楚，交兵怯上邽。
狂吟五百字，堪笑牧歸荑。